但他的目光,只匆匆地从李忘生眉心的那一小红痣上过,随后略微了,权当是一个简短的回应,“那我们走吧。”
旧人,最最可恶。
“你是?”他向来不屑记住无关紧要的人,谢云皱了皱眉,走近,问,“你认得我?”
恨他烟雨锁莲塘,惆怅,故人迢第在潇湘。
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怪,他早先连吕岩都恨,恨到咬牙切齿,现在却能够看似心无芥地跟老爷开开玩笑,好像任何误会龃龉都不曾发生过,更不用说跟那几个本来就不熟的师弟师妹了,比起从前,他自认为他于的病已痊愈了七七八八,看在吕岩的面上,也能够到跟他们共一室。唯独李忘生,他对李忘生说不哪怕一个字,李忘生依旧是他人生必经之路上的一块绊脚石,不可逾越,永远顽固。
天气很好,晴空蔚蓝如海,洁白的薄云飘来飘去,好似海面上的浮冰,动碰撞着,叮铃、叮铃。
他人靠着车窗,手支着巴,神淡淡的,侧影如一枝微倦的荷箭,睫是蜻蜓柔青纤长的一双翅膀,栖息在密密麻麻,数不清的黑白交错间,时而扑动一两,那雨丝便悄然无声的,落得更密,纷纷扬扬、影影绰绰,飘散了一池的涟漪。
李忘生一直静静地站在于睿和卓凤鸣的后,当他和谢云的目光恰好接到时,便盈盈一笑,双眸幽然如烟波,嗓音不不低地唤了一声,“师兄。”
但不见他,或许也并没有什么要紧,因他总是在梦里见他的多,醒来时,相逢寥寥。
他有几年没见李忘生了,就算无话可说一,忘掉他一,少看他一,恨他一,也不是他的错。
老花镜,顿了一会,才继续说,“他……反正它还会再长起来的。”
像忽然被摁住了什么开关,一时没话说了,花丛里还剩小小两朵将谢的茉莉,雪粒一样,在渐暗的暮里微颤着,极脆薄易碎的语还休。他原本想问的是,他经常来么?然而,听吕岩的气,李忘生大约是经常来的,可这么些天里,他却从没见过他。
午后,他拎着一堆大大小小的便利袋,来到吕岩家,钟表指向午三钟。于睿比他到的早一些,正在书房里,跟吕岩靠着,一研究今晚的菜谱。老爷麾里只有这一个独苗师妹,金贵的不得了,对于谢云来说,还是很好记住的。那天,她也来接机,穿一淡蓝的裙套装,剪裁很利落,脂粉不施,却面如桃花、目若晨星,她是第一个同谢云打招呼的,地举起手来,耳垂上的碎钻耳钉随着动作,不断变幻闪烁着晶莹的光芒,在一众风尘仆仆的人中,显得更加明丽耀、不可视,“大师兄!在这里在这里!”
人来人往的机场,突然失去了所有声音,纷纷纭纭人海,岑寂无息地包裹住一个秘密,其实,他第一看到的,不是于睿。
午四,人
闻言,他才望向李忘生。
世上的旧人是否皆为绊脚石?他不知,但他的旧人一定是,旧人阻止他说话,阻止他把花丛修成秃,阻止他成为正常人,阻止他成为断绝的级手,阻止他明明更想多买一份五花肉,大火爆炒,小火收汁,油赤酱红烧,腴酥烂,足够重味,但还是挑三拣四的,换成了一条在箱里摇摆尾的鲈鱼,瞧起来活泼鲜,最适合清蒸,撒上青白黄葱姜细丝后,便是一盘秋尽江南草未凋。
文件又默默地翻开一页,他却无缘无故地想起了这样一句诗。谢云不知,自己是不是在走神。
刚一说,谢云就觉得自己纯属是没话找话,果然,于睿弯起眸,“大师兄的照片天天在等级排名榜上挂着呢,而且,二师兄说过,看起来最显的那个就是。”
路上的隔离护栏,像一条银的长丝带,飞速从车尾闪过。卓凤鸣在开车,一路上,于睿在一步和他梳理这几次比赛的经过脉络。谢云接过于睿手中的纸质记录材料,垂眸翻阅起来。纸张在他的指尖唰唰掀动,发雨丝般细微的声响。黑棋98手缓手、白棋A位打吃、黑126二路一挡、白192冲……在角的余光里,他瞥见坐在副驾驶上的李忘生,转向了车窗外。